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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訪藝人陳瑋薇,她是兒童節目、外景節目主持人,同時也是在線電視劇演員。面對這麼多的身份轉換,還有台灣媒體對「女藝人」的種種期待,她如何找到自我理想定位?

瑋薇說,她也不是天生什麼都行,她也會怕,也會覺得痛苦;但她什麼沒有,就有作為一個女生的骨氣。

我還沒準備好,我什麼沒有,我只有骨氣

陳瑋薇,在 2014 年閃耀耀地得了金鐘獎兒童節目主持人獎,除了兒童節目,她也是外景節目主持人;要當小朋友們的大姐姐,也要上山下海做一個「勇敢」女生,同時她還是在線電視劇演員,要隨時可以抽離自己,扮演另一個人的人生。

我們一起盤點她出道以後經歷過的各種身份,說得我有些頭暈眼花;每天生活中出現這麼多「角色」,要怎麼應付?

她談起 6 年多前,她試鏡大愛台兒童科學節目,當時對方很急著要一個主持人,從面試到上工只有短短一週,她就要變成可以上台對兒童科普侃侃而談的知性大姐姐。

後來她又接外景主持,要踏遍台灣各行各業。她記得某年夏天,她先是得在 40 度高溫下到台南白河赤腳踩進都是淤泥的荷花田採蓮;隔週她要挑戰在墾丁衝浪,在兩小時內從懵懂的初學者到可以駕馭浪板;再隔週,她被指派到萬巒挖龍紋石,涉拔溪水,他們說這個石頭珍貴,要小心挖掘。

「其實我根本沒想過要做這些。」瑋薇說著,她是戲劇科出身,出道是想演戲;心裡早設想過一個理想的人生樣子。

但峰迴路轉,一下子發現自己被帶到這裡。我可以想像,原本想著是要大展身手自己對演戲的熱愛,清醒的這一秒卻發現自己是個需要在外日曬雨淋的外景主持人,此刻正站在高樓大廈雲梯車上,今天的主題是體驗洗玻璃工人。

「那次真的很恐怖,我有懼高症啊。」瑋薇至今回想還是心有餘悸。她當時站在雲梯車上,看著鏡頭對著自己,眼淚一直流。「有必要做到這樣嗎?」她也問過自己,也恨過節目企劃恨得牙癢;面對隨時不知道會從哪裡冒出來的工作機會、各種角色扮演與挑戰,每一天,沒有人會過問她準備好了沒有。

「但我就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做不到,有那種不服輸的個性。」瑋薇笑一笑,說自己就是天生樂觀啦,眼神很美。

 

進演藝圈,像是一腳跨進檻裡,她其實也會怕,也不確定做了這些努力,可以把自己帶往哪去。但她接著講起今年終於接到一檔份量比較重的戲,「之前外景節目要我體驗各行各業的人生,在這時候突然派上用場。」她每天要飾演另一個人,不是她,但又是某一個鑲在她腦海的資料庫。

她在此刻回頭看,發現在自己要去踩爛泥、採蜂蜜、搭雲梯車洗高樓玻璃……,在那個當下你會看不見事件的意義,你只看見痛苦。但也是在那個當下,她沒有放掉自己的勇氣,她去做了,沒有對那樣的人生放棄說我不能。於是,所有之於她再無理、再難受的經驗,都真真正正地嵌入她的生命,燒燙成痕。

她踩到好幾十層樓高的雲梯車上,腳下是懸空的城市,不確定有沒有誰能在下一秒承接自己。而那一刻,她選擇承接住自己的軟弱。

 

他們說女主持人收視率比較高

聊到這,我有點疑惑地問起,這樣性質的外景節目適合女生做嗎?

只見瑋薇用力地點頭,說捕魚的工人、洗高樓玻璃老闆都紛紛誇她勇氣十足,但她只顧得上自己正怕得要死。只是這一行走向如此,節目製作認為女主持收視率比較高;甚至在一開始,還會要求她要穿短一點、衣服緊一點上鏡。她繼續談到接兒童節目主持那年,她以為所謂「小朋友的大姐姐」就是要嗲聲嗲氣,用高分貝說話來展現親和力。

一下子是外向、勇敢的女漢子,一下子是知性親切的大姊姊;她曾經順應認知裡這個世界對女生、女藝人的期待,卻在那些扮演裡感到越來越困惑。

後來,她接到了男性雜誌 FHM 拍攝「性感照」的邀約。

「我當下很掙扎,我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性質的雜誌。」或許對瑋薇來說,關鍵不在於要赤裸裸地承接男性眼光,而是她開始思考自己想用什麼樣的姿態去呈現自己、面對大眾?

 

「台灣媒體對於女生什麼樣叫做『美』,有一定的迷思。」

此刻在我眼前的她,已經可以對此侃侃而談,可以很輕盈地看待這些眾多「標準」;但她也曾深陷其中。

原本做外景主持,對她來說最大的困難是要把一台冷冰冰的鏡頭當作親密好友,推薦她/他這個世界的好。到了科學兒童節目,則是要她惡補自己從來陌生的自然領域,變成能夠對科普侃侃而談的知識型姐姐。這些「不熟悉」讓她感到卻步,而想借助更多外在的包裝來支撐自我,想把自己打包成大眾設定好的「女主持人」樣子。

但在她每天在鏡頭前,持續嘗試與大眾互動,也因為先天不服輸的個性,不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女生就這樣不能、那樣不能:「有時候是我們自己先侷限自己,妳先不要拒絕,妳去做,做了以後才發現,原來我力氣這麼大。」

他們說什麼樣是美、什麼樣叫性感,但妳最終要回過頭來好好地面對自己。在鏡頭前,從假想只是單向地對觀眾說話,到慢慢看見鏡框上反射的自己。她一步步跨越性別藩籬,發現到自己不必作為一個怎麼樣的女生,而是要先自我定位,認為自己哪樣子好,然後用這樣的態度去與這個世界溝通,他們也自然會接收到妳的訊息。

「後來我每次都包得緊的跟什麼一樣。」不再需要用穿很少、很嗲氣的自己去討好誰;她在擁抱自我特質以後,也用自我本質去與這個世界建立關係。

她後來讓 FHM 團隊為自己拍下一系列充滿野性、健康的性感照。她看到成果覺得「哇,真的好漂亮」,那是她自己。

她想著,這個世界怎麼看我,但我有我喜歡的自己的樣子。而只要一直秉持著這樣的想法,你的心意會把你帶到更能彼此容受的生命。

 

女生為什麼一樣要被保護?比起副駕駛,我更喜歡正駕駛座

面對隨時需要拋頭露面的生活,瑋薇經常被冠上堅強、勇敢,樂觀等形容詞,一字排開一個閃閃亮的她。而在我面前的陳瑋薇,的確是隨時掛著笑,曬著自信。

「從小我就很獨立,常常出門三、四天都沒有回家。」但每一天,她在上路以前,她都知道這條路並不好走,知道前方危險、即將面臨危險。她並非不懂得卻步,她只是很努力。

直到去年年底,因為長時間要在外奔走,她決定為自己挑一部汽車。

 

「其實誰不想被載、坐副駕駛座很舒服?但我更享受自己開車,駕馭方向盤的感覺。」

想去哪就去哪,可以更自由地掌控工作、與家人、朋友相處的時間,也能隨時預留空間給自己。

「我和它其實是相互依賴的關係。」瑋薇幫黑銀配色 SUZUKI Swift 轎車取名「黑妞」,親密地,喊一聲就像家人。在四方包覆的車內空間,她感覺到世界很安靜,只有她自己配一首最愛的音樂。偶爾她想大聲唱歌、大聲尖叫,沒有人可以管;在這個堅硬外殼包覆的柔軟內裡,她是唯一的主人。她駕馭的黑妞從台灣南到北,黑妞也包容、乘載著她的情緒。

我問起瑋薇挑選車子時的考量,「首先安全氣囊要夠,然後外表要很帥,我特別挑了黑銀配色,很不陰柔的顏色。」她說,不想讓別人覺得這台車「是女生開的」、「很好惹」;內裝的部分她則非常要求安全性,要讓這個空間可以保護所有她在乎的人。

我想著瑋薇選車也和她自己很像,外剛內柔;她知道自己很不「女孩」,事事想和男孩較勁,想讓人覺得你可以的,我也可以。但其實她也有很多的弱點。譬如跟瑋薇約在咖啡廳這個下午,發現她其實很挑食:她不喝冰的,不吃生的、辣的、也不喜歡吃肉。「妳這樣居然可以當外景美食主持人!」我驚訝地附和,只見她一直笑,眼角柔柔的,又有些堅定。

就像她一直告訴我的,她不是天生什麼都行,也不是都很勇敢。但她就想著,她要打破這個世界很多的對女生的框架。她不是用力,但很執著。對我來說,這份執著就是她剛強的那一面,不是所謂的反女生、很陽剛、很 MAN;而是她作為一個女生,獨一無二的,去慢慢摸索、感受,然後找到自己的樣子。

於是這個她,就像這台車,可以很堅毅地帶著自己到任何想去的地方;但同時也裝載著自己的脆弱與渴望,守護自己每一天從迎戰世界到返家路上。

這個世界要求我怎樣,我只做我自己

從節目主持人驚險記,到怎麼當一個女藝人,到愛車黑妞,我們天南地北,又聊回瑋薇近期的生活。

「妳現在開始演戲,應該更需要隨時扮演不是妳的妳吧?」我好奇問起,只見瑋薇很熱切地說了:「沒錯,像我最近要詮釋的那個角色,是個從小到大都被保護得很好的公主,一輩子沒吃過什麼苦,那跟我現階段的人生完全相反啊。」

「但我演得起。」演得起,就像是音響要切換不同的模式一樣。

我用力點頭,知道可以演戲,是瑋薇盼了好幾年才終於盼得的,而她已經準備得很好:你要我扮演誰,我就可以做到,不是我很可以做別人,而是我很會做我自己。

 

我感應著她的氣場,對應著這天大太陽的日子,曬得我好滿好暖。我們一邊討論明天台北要變天了,「還好我有黑妞。」瑋薇笑說。而黑妞也是她自己的一部分,乘載滿滿的能量,可以支撐每個明天以後的挑戰。

又或者是因為有過這一整天的陽光,明天以後怎樣,沒能來得及準備好,但也不會怎麼樣。